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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延西坨站在崔仲欢的房门前迟疑了一会儿, 才挤了进去。
秋韵已经打理好了一切,崔仲欢衣冠整齐地躺着, 已经恢复了神智,秋韵则在擦拭慌乱中撞翻洒了一地的茶水。
呼延西坨叹息一声:“崔先生方才又犯病了?”
崔仲欢转过头来,扯出一个吃力的笑容:“麻烦秋姑娘了。”
秋韵没有说话, 只是脸还是一片潮红。
呼延西坨道:“下头那些小子们误会了, 我会让他们闭嘴,不到处乱说!”
河西民风剽悍, 呼延西坨的亲娘就是那种能把人上了就跑的悍妇,对于男女之事, 匈奴人也不像汉人那样保守, 在聚众喝酒吃肉的时候, 他们最喜欢把这种事情拿出来做谈资了。但呼延西坨好歹也在河东待过一些日子, 知道对于汉人来说这是关乎名誉的大事。
秋韵是个彻透彻尾汉族女子, 自然对这个很看中。呼延部的其他人不知道真相, 呼延西坨却是一清二楚的,他当下就责怪自己:“要我早点发现,过来帮忙,也不会闹成这样!我这就下去告诉他们,谁要是敢说出去, 打他丫的军棍!”
崔仲欢连忙阻止道:“本不是他们想的那样,不说清楚, 却用这种方式禁止他们去说, 他们反而会觉得确有其事。更加连累秋姑娘的声誉。崔某也是半个废人了, 这事儿也瞒不下去。何况呼延部的兄弟们又不是旁人。”
正跪在地板上清理的秋韵却突然抬起头来:“崔先生的病情,越多人知道就越危险。我不过是一个奴婢,并不能影响什么。”她的眼神坚定,“若是他们误会,就叫他们误会吧。阏氏说过这事不能再让多一个人知道了。”
崔仲欢已经在好转,这段曾经和五石散纠葛的历史就应该让它烂在所有人的肚子里头,而不是等着多年后再被人挖出来,以瘾君子之罪攻讦他的。
她笑了笑:“反正我们现在也算是河西的人了,在河西,这种事情也算不得什么的。而崔先生现在,断断不是什么废人。”
她和呼延西坨,是受命过来保护崔仲欢的,岂可让先生堕入险地!
呼延西坨也赞同道:“秋姑娘说得有理,你俩男未婚女未嫁,真要有什么又咋地!我阿娘上我阿爹的时候,他还是有家室的呢!”他长舒了一口气,复又关心起崔仲欢的病情,“崔先生这次发病可比之前好些了?”
等呼延西坨走后,崔仲欢看着一直在擦着那一小块地方的秋韵,长叹了一声,却不再说话了。
她嘴上说着不在乎,可她又不是阏氏那样,汉女壳子套胡女芯子的,她怎能不重视名誉?那些匈奴人素来口无遮拦,不知道会在后面将她编排成什么样子。
呼延西坨对礼法没有概念,她会没有么?
可秋韵迅速地整理了手中的布巾,急匆匆地收拾了茶壶告辞了。
灯中爆出一朵灯花,光线迅速暗了下去,崔仲欢合衣摊在榻上,突然感觉到后颈处有一处硬物,手探进去,摸出了那个酒壶,凉凉地贴着脸上的皮肤,已经被擦拭干净了。
*
武威的春季短得仿佛从未存在过,一出冬,天气立刻开始炎热起来,北部戈壁的热浪灼灼地烫着河西走廊,热得人一进屋就想把自己剥光。比起龙都的凉爽,这边的夏天显然有些难熬。
刘易尧一进房间就看见康平翘着二郎腿摊在榻上,她那条窄裙被撸到大腿上,两条葱白葱白的腿就露在外头,榻下放着冰,可她的腿还是热得汗珠往下不停地淌。
她手边放着一张小几,上头用木条搭了个塔,已经抽得没剩下几根了。
这游戏叫抽积木,还是当年翟融云教给他们的,从塔底轮流抽走木条直至全塔坍塌。但康平当时并没有在玩这个,反而是盯着一张布条笑得正欢。
刘易尧从榻角拿起蒲扇,看着她笑得脸都红了。
“天热得都和高昌的火焰山似的了,你怎么还笑得那么开心?”他一边欣赏着美好的景色,一边问道。
康平甩着那张布条:“十一郎倒还真没让我失望,高熙要撑不住了,太学暴乱!”
刘易尧一怔:“那么快?”他又看了一眼康平成竹在胸的表情,“你早就料到了?你当时组建你蔚秀园就是为了这个?”
“那时候倒没想那么多。”康平支起身子,笑起来,“不过高熙烧了东宫之后,我就知道她能做太后,可做不长久。高大臣是很厉害,可比起高巨擎还差一点。然而高巨擎之前就是这个破毛病,高家全家都是这个破毛病,我太清楚他们了。”
她享受着刘易尧的服侍,一边高兴地往嘴里头塞进一颗葡萄,“不过徐纵还真是厉害,蔚秀园才办了多久呀,就能有这么大的声望了。”
刘易尧问道:“你打算用一个蔚秀园拖死整个太学么?”
康平思索了一阵:“舍不得,我看他们挑个事儿就差不离了,接下来炮灰的事情没必要咱们亲力亲为,国中积怨已久,只要有人带个头,这场暴.乱只会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的。但我真不想徐纵和他的弟子们卷进去。我看这事儿一出,老崔那边应该能好解决得多,到时候把书院迁到长安来。龙都稳不了多久了,那边的线也该收一收,能全身而退的,最好都全身而退,高熙她还不值得我损兵折将跟她死磕。”
刘易尧叹息一声,抬手帮康平去擦额头上落下来的汗水,康平却嫌弃他手掌热,微微躲开了。
“平平。”刘易尧的声音中带了些许的不满,“你到底在龙都还留了多少暗桩?”
“死鱼!”康平的声音显然带了些骄傲,“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她伸出手来捏住了刘易尧的发髻,将那团被朔风打毛了的发往上提了提,“我一个人在龙都的时候,若是没有他们,怎能撑得住整个朝廷!”
刘易尧宠溺地笑了起来:“我错了,平平。”
康平抱着胳膊道:“知错了就给你的上峰好好扇扇。河西这地方哪哪儿都好,就是气候太极端了!我是等不及要搬到长安城里去了。龙首原上的章华台据说冬暖夏凉,骊山的温泉也是一景,我早就想着把都城迁到那儿去了。龙都那个小地方,高熙爱窝便窝。是她自己抢着要拿冯氏留的烂摊子的,可不怪我。”
看着她现在松弛的样子,刘易尧笑了一下,便任劳任怨地替她打起了扇子了。
不一会儿,外头便传来呼延丽咋咋呼呼的声音,刘易尧一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康平撸得极为不雅观的裙子给扯平了遮住腿,一面才站起来吩咐门外亲兵:“让呼延娘子先等会儿。”
“等不了啦大单于!”呼延丽撞开门口的亲兵一阵风似的蹿进来,一眼也瞧到了躺在竹榻上纳凉的康平,摆了摆手:“哎哟,大单于大阏氏,你们两个怎么在外间就——”可话是这么说着的,神色里头确实藏都藏不住的揶揄,眼角眉梢都是“你俩果然年轻那么饥渴”的表情。
康平任由裙子贴在腿上,一手撑着自己的脑袋一手悠悠然地打着扇子:“里头那么热,要不咱们去里头议事?”
呼延丽瞧见那一大块在康平榻下的冰块,嘿嘿笑了两下:“别了,这里凉快。我可是顶着外头那么大的日头进来给您二位送消息的。”
康平抬了抬眼皮子:“又什么消息?”
呼延丽神秘兮兮地笑了两下:“今天兰幼跟着那个吐谷浑的小子进戈壁了。这几日他俩好像走得特别近!”
康平道:“这么热的天去戈壁里头,做烤猪么?”她复又瞥了一眼刘易尧,“现在的孩子怎么回事,脑子里头想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呼延丽问道:“大阏氏,兰幼那丫头最近可没来烦你们了吧?我看姓慕容的那个小子缠她缠得特别紧。”
“可不么!”她道,“他的汗位不还是匈奴人给的?娶个匈奴老婆表表忠心也是应该的。何况兰家的牧场本就靠近吐谷浑,由兰幼出去和亲,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我看等一入秋,赶紧把兰幼嫁嫁掉。”
呼延丽道:“大阏氏好谋略!”她又瞟了一眼刘易尧,讪笑起来。
相互调笑完,呼延丽才开始汇报正经事:“大单于,大阏氏,高昌那边传来消息,在青海生擒了慕容石归,高昌王想问下咱们的意思……”
对吐谷浑的事务一直都是呼延丽负责,这烈日炎炎的天气,她还真是给两人带回来了清爽宜人的消息。
刘易尧笑道:“他既然是找慕容石归寻仇,那慕容石归随便他处置。但青海只能有一个吐谷浑王,就是咱们手里的慕容乞归,我想高昌王现在也很清楚我们的底线。”
呼延丽领命,又在冰块旁贪了一会儿凉,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康平说:“青海那边这会儿应该挺凉快的吧。”
刘易尧道:“高原上么,但日头更毒。”
“其实还是漠北好些,这种时日,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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