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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颇为苍白,伸手去翻他手掌。那掌心较前几日,又多了两条伤痕,有一条还新鲜着,外翻着些许皮肉。
白石立时便想把他打醒,然而咬了半天牙,也只是缓缓推送灵力,助他愈合伤口。他脑子里将方才探听到的逐一考量过,明白是尉迟苓的乌鸦嘴又成真了一回——这门亲事,蹊跷大得很。
薛子游半睡半醒地砸砸嘴儿,嘟囔道:“老道,你……你怎么愁眉苦脸的?”
白石怒道:“小兔崽子,没大没小!”
薛子游清醒了些,下意识地要攥起手掌,被白石狠瞪一眼,颇不好意思地笑了。白石拧住他的耳朵,又想起方才拂雪这不让他听的要事,一时气急败坏道:“你们这些小兔崽子,一个个的都没良心得很!”
薛子游嘻嘻笑着挣开他手,“莫要这么说,我这人可是顶知恩图报,不信将来你瞧。”
两月后,肖家遭灭门之祸,仙家诸门不宣而战,围了罗青栖居之处,不料罗青已修得不死之身,久攻不下,几成死局。
数日后,幽居多年的白石出山,破了罗青的不死身,魔宗溃败,宗内千万只鬼怪无处栖身,趁乱四散而逃。
一时人间狼烟四起。
魔宗无主,维系了千百年的平衡一朝倾斜,反倒给凡人带来了灾祸。仙门诸家画地而分,各自清理自己辖内的小鬼,然而这些小鬼并非单单只是游兵散勇,有些已然拉帮结派占地为王,为害一方,弄得各家焦头烂额,连刚入门的弟子也纷纷出动去捕杀小鬼,战况惨烈更胜罗青死前。
重华在这一战中折了两位长老,元气大伤,又不得不应对眼下境况,于是匆匆推选了新长老,将门下年轻弟子们分成数组,分别前往不同地点捕杀。白石与罗青一战后亦受伤不轻,不得不闭关修养。可薛子游极不体贴,趁着下山前这些时日,仍日日打搅。
白石闭目不理,只偶尔在他脑中插一两句,其余的皆是听他说来。譬如薛子游不愿与他人分成一组,悄悄用法术改了名簿,打算自己下山去降妖除魔;又说到新推举的两个长老,都是年纪与他一般大的少年。
白石问他:“你看这两位新长老,本事如何?”
薛子游懒洋洋道:“也就那样。门内比试时没遇到,估计是输在别人手上了。”
三日后轮到薛子游这一拨下山。白石早算好了日子,到了出发的时辰,屁股已然坐不住,总忧心这小子会惹出什么乱子来。左思右想半日,终于还是破功,乘着酒葫芦腾空而起,远远地从云里望见了御剑而去的少年们。
芙蓉剑太过显眼,白石一眼便认了出来。他的方向与多数人却不太相同,笔直地飞向了尉迟家的地盘。
白石隐匿身形,悄悄跟在他身后。只见薛子游仿佛到了什么约定的地点,落地后左看右看,忽地伸手从树后揪出另一个少年。
这娃娃——白石眯着眼打量半晌——怎么有点眼熟。
那少年瞧着呆呆的,被薛子游一巴掌呼到脑袋上,嘴里也不耐烦地数落他:“躲什么?自家的底盘,瞧你吓得跟只兔子一般。”
那少年扁着嘴,呜呜囔囔道:“你、你老不来。”
“行啦,我这不来了么,也没迟多久,”薛子游放出芙蓉剑,朝少年伸手,“来,我带你去打小怪兽。”
两人这才又腾空飞往薛子游被分派的地点。薛子游一路风驰电掣,可把白石给累惨了,一面暗骂薛子游这混小子性急,一面又催动酒葫芦紧跟,差点把剩下的半条老命也折腾没。
白石本以为这两人要去的是重华给分派的地点,到了上空才发现非也。此二人去的,是各家辖区的空白处,名唤醉月城,本是个繁华城市,可因罗青手下一个大鬼在附近做了巢穴,引来无数小鬼投奔,将整片区域搅得乌烟瘴气,连仙家也无力征讨。白石来了精神,知道这一趟没跟错,忙将气息掩藏得更深,也跟得更紧了些。
薛子游落到地上,顺手拉了一把险些摔倒的尉迟椿蒙,环视一圈道:“就是此处了。”
尉迟椿蒙瞪眼看了一圈,道:“人、人还挺多的,不、不像有鬼。”
薛子游翻着白眼在他头上敲了一记,“他们在城外。”
正午时分,艳阳高照。醉月城中最繁华的市集中仍是人来人往,看不出异象。薛子游将剑收入囊中,与尉迟椿蒙沿街而行,不多时便见一个老妇人当街而哭,怀里抱着个青年男子的尸体。奇的是,周围居然无人停留,仿佛司空见惯。
薛子游远远望了一眼,回头对尉迟道:“是被小鬼杀死的……你看看那尸体脑袋都瘪了。”
尉迟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吃、吃凡人又无助于修行。”
薛子游:“大概饿了,管不住嘴罢。”
长街尽头是一家客栈。薛子游左右看看,见没有其他可以落脚的地方,便与尉迟进了门。谁料还没坐下,便听见一声冷笑:“哟,又是重华的人,还有尉迟家——怎么,你们也要来抢这头功么?”
薛子游抬头,遇上一双讥诮的眼睛。
那人见薛子游给了反应,神色更锋锐了几分:“怎么,你们难道不是为了城外那大鬼头来的?”
此人年纪与薛子游差不多,一身红衣,□□立在一旁,眉梢眼角微微吊起,俊美得有些不近人情。他身后另坐着一个少女,三个少年,皆身着南天台的红色衣袍。薛子游一打眼,没加理睬,反而对着跑堂的道:“小二,来壶茶水。”
那小二缩着脖子匆匆给他上了茶,转头就跑得没影了。
那红衣少年不肯罢休,手掌在栏杆上一撑,直接落在了二人桌前,先将薛子游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末了道:“我乃南天台流月,劝你们一句在先:这城外的东西很不好对付,惜命的,趁早走,我们绝不会出手相救。”
薛子游哼了一声,看也不看他,只对尉迟道:“我原先听人说,这南天台的人都厉害得很,如今我知道了,他们是‘自说自话’厉害得很。”
尉迟愁眉苦脸:“子、子游……”
流月已然黑了半张脸。他带来那几个少年中有一人帮腔道:“哪里来的无名小辈,休得放肆!”被那少女一眼瞪得闭了嘴。
薛子游悠悠然喝了一口茶,点头道:“不对,还有一样‘狗眼看人低’更厉害。”
话还停在嘴边,流月已一掌击来。薛子游反手将热茶泼出,人已后掠出数尺。流月甩了甩沾了茶水的衣袖,“刺啦”一声撕去半幅。
流月:“你莫要逼我动手!”
薛子游:“你这人好生有趣。难道你爹娘没教过你,要修仙,先做人?再说,你刚刚不是已经动过手了么?放的什么马后炮。”
流月抬手,楼上那□□便笔直地落到他手中,枪头嗡嗡蜂鸣不止,指向薛子游和尉迟二人。尉迟已然慌了神,又下意识地要往薛子游背后躲,被薛子游单手拎了出来。
“躲什么,”薛子游眼睛盯着流月,手中剑光一闪,芙蓉剑现了真身,“你将来还要做尉迟家的家主呢,要是人家到你家门口叫骂,你也躲起来忍着?”
语罢剑光大盛,朝流月劈去。流月亦不甘示弱,□□横扫,与芙蓉剑的剑光当头迎上,一时整间客栈都为之震动。
躲在房上偷看的白石终于坐不住了,正要一掀房瓦教训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便见另一道雪白的剑光加入战局。这一剑不向着任何一方,却把握得极其恰好,不偏不倚将两方的力道同时化开,阻止了这二人生拆客栈的暴行。
薛子游:“……来者何人!”
流月:“哪里的鼠辈!”
一个黑衣少年从房内走出,手中提着一雪白长剑,眉目清俊,神色淡淡。他居高临下地俯视二人,口中却是彬彬有礼道:“重华门下,段明皓。”